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轉貼自2009/12月  健康雜誌
 
這一天吳若權的媽媽像往常一樣,拖著買菜車去菜市場買菜,她唸著端午節要到了,要選些漂亮的鴨蛋黃回家親手包粽子。和往常不一樣的是,她眼神惺忪,因為前一晚為了等吳若權回家,她撐著剛從美國探親回來疲憊的身子,卻因為吳若權飛機誤點,她窩在沙發上等到過了午夜。
 
到了南北貨攤子,她彎下腰挑選放在地上的鴨蛋時,眼一黑、一跌,腦幹出血中風。從此吳若拳傲顧中風的母親,至今12年。
 
『我每次去陪復健,回來都狂哭。』吳若權回憶著。
 
媽媽中風後站不穩,常會後仰,吳若權用國中女生繫裙腰的帆布皮帶拉住母親一步一步往前走,看母親奮力往前的背影,母親愈奮力,他愈心疼。每次完成復健後,吳若權回家走過母親中風的那條巷子,景物依舊,陽光依舊,卻一個好端端的人,提著菜籃去買菜,再也不能走回家,『為什麼生命這麼脆弱?』他忍不住就决堤。復健是條漫長路程,媽媽光是學習站、學拍皮球,就花了三個月。結束復健回家,是另一個階段開始。
 
『生活太可怕,每天都是在匆匆忙忙地趕路,我現在回想,都不知道是怎麼熬過來的?』吳若權說。
 
那時,他才剛自立門戶創業,每天清晨五點先去公司寫稿,七點多游泳,八點帶母親去針灸,九點再進現場主持廣播節目,中午張羅午餐,從中醫診所帶母親回家,並陪兩老吃午餐,再回公司上班到晚上10點多,回家後再和兩老聊天後才就寢。
 
這樣的生活型態,忙碌程度和原本在外商公司時差不多,他還私下慶幸至少時間自主,還能兼顧家庭。沒想到,對30幾歲人覺得緊繃的生活,對老人家卻是超過負荷,所有事情都來得突然,中風的母親罹患憂鬱証。
 
母親不僅慢慢消瘦,每次吳若權送父親去打牌,母親就會站在窗前等,然後哭泣,吳若權覺得很奇怪,『妳老工只是去打牌而已。』後來才知道,畝親得了憂鬱症。
 
『其實有部份是我們的錯!』吳若權說。
 
因為中風後,母親每日努力復健,更為了不成為子女的負擔,常是加倍了份量,但是三、五年過後,始終沒有好起來,母親開始懷疑藥沒有效、復健沒有效,所有事情都是沒有效。後來我才知道不能對中風的病人說『你會好起來』,要說『這樣做才會控制住』,或是說『才不會惡化太快』。
 
母親憂鬱程度超乎想像,焦慮、不明所以的搬弄是非,讓吳若全要帶母親去看精神科,但母親堅決不去,吳若權只好請親戚從美國帶回百憂解,並請在美國的醫生親戚打電話回家騙媽媽是維他命。媽媽吃藥後,平靜了,卻開始嗜睡,『我好像是黑心幼稚園的老師,吳若權自責。
 
爸爸的字條我始終留著。接下來倒下的是父親,而且四個月後就離開人世,父親一向硬朗,從不感冒,某晚他抱怨心臟有點不舒服,竟然嚴重到送急診,檢查出心臟瓣膜破損,住院後開始肺積水,住院期間只回家過一晚。那一晚父親站在洗臉檯旁,突然像個小孩般放聲痛哭,哭得很傷心。吳若權趕緊去抱他,那是父子40年來第一次擁抱。那一抱他深深感受到父親對死亡的恐懼,對人生的遺憾......
 
只有這麼一次,再回醫院後,父親只幽幽地看著窗外陽光。有一天,重聽的父親拿出筆來,寫下『我這一生來非常美好,沒有任何遺憾,妻賢子孝。』那張紙,吳若權始終留著。
 
父親走後,吳若權半年無法入睡,他坐在父親生前常坐的椅子,想到,以前是爸爸坐在這張椅子上。走在大街上,滿街都是人,在那千分之一秒突然思念父親,又哭了出來。
 
吳若權得了憂鬱症,吃了半年的藥才痊癒。
 
痛過,不要再第二次。吳若權更加全力以赴照顧母親。
 
例如父親在世時,吳若權常開車帶兩老出去玩,途中隨興走到哪、吃到哪,每當父親問起行程,吳若權就會叫他不用擔心。路途中,父親總是沒有好臉色。後來吳若權檢討,『敬』要在孝之前,父母要的是尊重,他們想知道出遊、用餐地點,做子女的不可自以為是的掌控全局。現在吳若權不僅前一天會問母親的意見,還會說『這一餐讓妳請唷。』
 
認真過每一天,直到萬一那一天,雖然吳若權一昧想盡孝,卻還是會發生衝突。
 
吳若權每週都會安排一天親子日,安排媽媽的休閒活動,一個大雨週末,吳若權想先代媽媽去百貨公司逛逛,再去姊姊家,母親聽到這樣的提議,『免啦,你去忙你的,不用這麼麻煩。』但吳若權看到她的眼神已經瞄向衣櫃,考慮要穿什麼
衣服,於是,還是出發。
 
傍晚,吳若權去接媽媽回家時,媽媽收起在姊姊家的笑容,開始報怨,從第一站的百貨公司罵到去姊姊家的安排,全然不滿意。正在開車的吳若權幾乎抓狂,『剛才在電話裡,聽妳蠻開心的,為什麼妳上車後,一直抱怨沒完沒了?』媽媽愣了半分鐘,才說『因為我覺得你們每個人都有事情要忙,卻為了我這個中風的老人,犧牲自己的假期。』他才知道母親的『盧』、抱怨、推讓裡,有深沉的自責與愧咎,他才講出在心中練習100次的話,『妳養育我們辛苦大半輩子,值得回饋妳天大地大的報酬,更何況只是做那麼一點點事情而已。』他從後視鏡看到母親的表情放軟了。
 
『母親是犧牲自己的肉身,教導我體驗生命的本質。』吳若權在《相依》裡寫道。因為珍惜陪一天,就少一天,他學習就算有口角,甚至爭吵,要及早道歉,以及珍惜這段母子親緣,甚至他也生澀的向母親說『愛』。
 
某晚,他送母親進房睡覺,隔著門,他鼓起勇氣說『媽,我愛妳!』門的另一頭停了很久,小小聲地說『我也愛你!』
 
只是,生命仍是未知數。無論是誰,無論多愛,都要面對終點。
 
『我有萬全的準備。』吳若權說。
 
他說,他認真過每一天,沒有太大的遺憾與恐懼,至於沒有完成的願望,『能做的事,當下去做,中、長期的事,都是老天多給的。』。但是萬一,到了跟母親分手的時刻,『我會非常非常的傷心,但會做更多公益吧。』吳若權這時的表情讓人不忍多看。
 
採訪時間一到,吳若權急著趕回家教新來的印傭做菜,『妳也許想問我,這樣不會很不方便嗎?但我要講,如果有一天沒有這些不方便,我的人生不會更好。』
 
吳若權頭不回的趕回家...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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